【浙派园林】《浙派园林论》第一章 浙派园林的研究背景——第三节 浙派传统园林的价值

Time:2018/11/15

       浙派传统园林是中国传统园林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传统园林的发展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某些特定时期其园林营建曾盛极全国,并有相当一批名园对中国各地园林的营建具有重大影响。就整个历史时期来看,浙江省各种类型的园林都相当齐备,并具有较高的建造和艺术水平。作为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浙派传统园林在当代仍有其重要意义。


一、浙派传统园林对各地造园活动的影响


东晋以来,浙派传统园林营建就开始在全国占有重要地位,并具有很大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既表现在南宋时期的造园活动领全国之先,以及明清时期的一些名园对各地造园的重大影响等方面,更表现在无形的诸如中国传统园林审美趣味的形成和文人园的建造方式等深层次的、理论方面的影响。

浙江历史上造园活动最为繁盛的时期是南宋和明清时期,其对中国各地造园活动的影响也最大。南宋以当时的首都临安(今杭州)和近畿吴兴(今湖州)为盛(图1-49、图1-50)。临安园林,数量之多甲于天下。正如宋代陆游《南园记》所说:“自绍兴以来,王侯将相之园林相望。”帝王之宫,叠石如飞来峰,甃池似小西湖;贵戚豪吏之园囿,有的占地半亩,有的纵横数里。当时临安不仅财宝敛聚,而且集中了最著名的诗人、画师和造园巨匠,他们凭借西湖的奇峰秀峦、烟柳画桥,博取了全国造园之长。因此,在园林设计上“因其自然,辅以雅趣”,形成山水风光与建筑空间交融的风格,在我国园林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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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9 南宋都城临安平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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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0 南宋皇城图

同期的吴兴,由于紧邻京畿重地,再加之自然条件的优越和机缘巧合,也成就了其在园林发展史上最为鼎盛和辉煌的时期。诚如周密在其《癸辛杂识》前集中“吴兴园圃”条的起首所写:“吴兴山水清远,升平日,士大夫多居之。其后,秀安僖王府第在焉,尤为盛观。城中二溪水横贯,此天下之所无,故好事者多园池之胜。”并具体描述了“常所经游”的吴兴园林36所。周密所记虽简略,却可见当时湖州园林之盛,且从中也可见其时湖州园林构筑、布局各具特色。

明清时期,杭州、嘉兴、宁波等地也有相当一批名园对中国各地园林的营建产生重大影响。如杭州西湖成为中国自然式山水园林营建的典范(颐和园、圆明园等皆仿西湖布局、构景),宁波天一阁成为书楼式园林建造的楷模(避暑山庄内的文津阁仿此建造)(图1-51、图1-52),绍兴兰亭“曲水流觞”(图1-53)的意境则为众多官、私园林仿效。另如嘉兴烟雨楼(图1-54、图1-55),以及已毁尚未恢复的、曾为清代江南四大名园之一的海宁安澜园等,亦被仿建于清代的避暑山庄和圆明园之中。正如朱启钤在《重刊(园冶)序》中所说:“南省之名园胜景,康、乾两朝,移而之北,故北都诸苑,乃至热河之避暑山庄,悉有江南之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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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1 宁波天一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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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2 避暑山庄文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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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3 绍兴兰亭的曲水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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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4 嘉兴烟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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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5 避暑山庄烟雨楼

总之,就整个历史时期来看,浙江各种类型园林都相当齐备,并具有较高的建筑和艺术水平,在全国也较有代表性。


二、浙派传统园林在营建理论上的突出建树


除上述影响外,更重要的是,在这一过程中,浙派传统园林的造园实践和思想对中国传统园林营造手法、基本特征和审美风格等的形成具有重要的先导作用,在园林理论上具有突出建树。如魏晋时代的山水诗人在今省域内(如绍兴)的造园实践及其理论直接导致自然山水园的兴盛,而南宋时期各地(如杭州、湖州)的文人造园方式及其理论总结又开明清江浙私家写意山水园的先河。

魏晋南北朝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特殊时期,对此,宗白华先生在《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一文中有精当的论述:“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

此际绍兴园林的大发展,实与魏晋南北朝时期山水诗的崛起有着密切的关联;而绍兴的经济和自然环境又为这一时期自然审美风尚和山水诗的发展提供了条件。汉代鉴湖水利工程兴建后,大片农田得以灌溉,使绍兴以物产丰饶、城乡繁华、富实殷足而闻名天下。同时南渡的士人们在会稽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旖旎风光,顾恺之赞曰:“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王献之咏叹:“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季,尤难为怀。”他们被会稽山水所吸引,纷纷来此求田问舍,营造别业。正如谢灵运所言:“会境既丰山水,是以江左嘉遁,并多居之。”田庄别业渐成名士隐逸之所,也成了士人们审谛自然之美,亲近山水的便利入口。于是田庄别业的营造也开始精思巧构,以符合寄情赏玩和审美的需要。开池建亭一时成风,甚至相互攀比,“贵势之流,货室之族……亭池第宅,竞趋高华。”在这样的环境中,形成了宴集游赏于山林,诗文唱和以往还的风气,酝酿和催化了山水诗。王羲之、谢安等名士兰亭雅集,摹写山水情景,抒发散淡恬旷的情怀,借以表达名士所领悟的玄理,后成为中国传统园林永恒的美学追求。又有文学史上第一位大量写作山水诗的谢灵运,所描写的大多是会稽一带的山水和庄园风光。谢灵运把具有艺术性的庄园作为审美对象入诗,山姿水态、云霭林烟在他的笔下都逼真鲜活;博学、才情和个性又使他的山水诗内涵丰富、构思精巧、语言典雅,可谓卓然超群。谢氏庄园始宁园,“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从其《山居赋》及其自注来看,可以说是一座典型的园林化庄园。它在规划布局上涉及到卜宅相地、基址选择、道路布设、景观组织等方面,这在汉赋中是从未见过的,是风景式园林升华到一个新阶段的标志。

而南宋的临安、吴兴一带,更是当时的文人私园萃集之地。以周密所记“吴兴园林”来看,已经具有了典型的文人园色彩。这些园林以水、竹、柳、荷等景色见长,富有江南特色,尤其很多园林就近取太湖石点缀,逐渐形成园林赏石、叠假山之风,造景手法越来越多样,对以后的造园艺术影响较大。其中,有耸立着三大太湖名石的“南沈尚书园”:“依南城,近百余亩,果树甚多,林檎尤盛。内有‘聚芝堂’、‘藏书室’。堂前凿大池,几十亩,中有小山,谓之‘蓬莱’。池南竖太湖三大石,各高数丈,秀润奇峭,有名于时。”有四面皆水而以荷花著称的“莲花庄”:“在月河之西,四面皆水,荷花盛开时,锦云百顷,亦城中所无也。”有分赵氏“莲庄”其半而为之的“赵氏菊坡园”:“……前面大溪,为修堤画桥,蓉柳夹岸数百株,照影水中,如铺锦绣。其中亭宇甚多,中岛植菊至百种,为‘菊坡’,中甫二卿自命也。相望一水,则其宅在焉,旧为曾氏‘极目亭’,最得观览之胜,人称‘八面曾家’,今名‘天开图画’。”还有规模虽小,然曲折可喜的“王氏园”,有登高尽见太湖诸山的赵氏“苏湾园”,有地处弁山之阳、“万石环之”的叶氏“石林”,有藏书数万卷的“程氏园”等。

实际上,周密在《癸辛杂识》中,还涉及到造园理论和名园的品评,如“水竹居”条:“薛野鹤曰:‘人家住屋,须是三分水、二分竹、一分屋,方好。’此说甚奇。”而在“假山”条中,更细致地描绘了当时园林中高超的掇山艺术,并列举了湖州名园为例:“前世叠石为山,未见显著者。至宣和,艮岳始兴大役,连舻辇至,不遗余力。其大峰特秀者,不特侯封,或赐金带,且各图为谱。然工人特出于吴兴,谓之山匠,或亦朱勔之遗风。盖吴兴北连洞庭,多产花石,而弁山所出,类亦奇秀,故四方之为山者,皆于此中取之……然余平生所见秀拔有趣者,皆莫如俞子清侍郎家为奇绝。盖子清胸中自有丘壑,又善画,故能出心匠之巧。峰之大小凡百余,高者至二三丈,皆不事餖飣,而犀珠玉树,森列旁午,俨如群玉之圃,奇奇怪怪,不可名状……乃于众峰之间,萦以曲涧,甃以五色小石,旁引清流,激石高下,使之有声,淙淙然下注大石潭。上荫巨竹、寿藤,苍寒茂密,不见天日。旁植名药,奇草,薜荔、女萝、菟丝,花红叶碧。潭旁横石作杠,下为石渠,潭水溢,自此出焉。潭中多文龟、斑鱼,夜月下照,光景零乱,如穷山绝谷间也。今皆为有力者负去,荒田野草,凄然动陵谷之感焉。”

因此,尽管周密所记吴兴园林宋后多已毁废,但其造园手法、审美意趣等对明清江南文人园的大发展,的确遥开其绪,实启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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